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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部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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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12-13 10:46:22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我焦急的找到国尉,他正悠闲地在自己的花园里修剪花木。
   “除非发生战事,”他仔细地修着一从金银花藤,道,“否则不要来打扰我。”
   我道:“比战事还重!国尉,你不能不管。”
   “哦?”国尉停下手中的工作道: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
   “皇帝想长生不老。”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给了国尉。
   国尉沉思了一会儿,又开始修起花藤:“那就由皇帝去吧!”
   “什么?”我大吃一惊,“国尉,你怎么能这样,这不是小事,要亡国的啊!”
   国尉依然剪着花枝,淡淡地道:“放心吧,帝国亡不了。”
   我一把抓住国尉的手,道:“国尉,事情真的很严重。皇帝现在连李斯的话也听不进了,只有你也许还能 ……”
国尉微微一笑,道:“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神仙吗?”
   我道:“不。”
   国尉道:“你相信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之药吗?”
   我道:“不。”
   国尉道:“那你还担心什么呢?”说完,他抽回被我抓住的手,双修起了那丛花藤。
   我怔怔地若有所悟,道:“国尉,你的意思是说……你的意思是说……”
   国尉修着花藤,慢吞吞地道:“我的意思是说:反正是根本不存在的事物,就由皇帝去吧!找来找去找不到,他终有一天会死心的。以皇帝的精明,还会找一辈子神仙吗?何必苦苦拦着他,反倒坚定了他的追寻之念?”
   我恍然大悟,心中佩服不已,想了想,又道:“可是,我们做臣子的,眼看君主这样荒唐下去而不做任何谏阴,是不是有点……有点……”
   “那你想怎么样?”国尉回头看看我,道,“来一场尸谏?皇帝的性子你还不了解?他什么时候被人命吓住过脚步?”说着,放下花剪,伸的拍拍我的肩,道:“我知道,你们这些史官,都有一股董狐秉笔直书的倔劲。但是听我一句话,忠臣的命是很值钱的,不要动不动就以牺牲来显示忠诚。把你寻副棺材退掉吧!”
   我又钦佩、又羞愧地从国尉府出来。
   唉,国尉就是国尉。在任何时候,他都能做到高瞻远瞩,处变不惊。
   听说我去过国尉那儿,同僚们纷纷向我打听国尉的态度。我把国尉的那些话跟他们说了。他们听后,也都是恍然大悟,佩服地道;“是啊是啊,还是国尉想的透彻,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?”
   于是,不再有人谏阻始皇帝荒废政务外出巡游,不再有人指责众方士虚耗国帑出海寻仙,不再有人对宫里乌烟瘴气的炼丹炉说三道四……
   我们坚信,这些混乱都是暂时的,一切很快就会回到正轨上来。
   很久以后,我们才意识到,我们--包括国尉--犯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。然而那时已经来不及了。不,确切地说,就算我们早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,也无法阻止那一切的发生。
   因为那是天意。
   真的是天意。
   就在我们耐心等待着始皇帝幡然醒悟时,始皇帝已一步步走进那个天意铸就的陷阱中了。
   他兴致勃勃地游览了一处又一处名山大川,峄山、泰山、芝罘、……到处祭鬼拜神,到处刻石颂德。我们奇怪于他的毫不厌倦,不知道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念头在支撑着他继续这咱无聊的游戏。
   我心中浮起一丝隐忧。
   那一天终于来到了。
   始皇帝从东海边巡游回来,带回了一个叫东海君的奇人。据同行待驾的朋友说,始皇帝对这个东海君信任得无以复加,一路上同车而行,同案而食,连君臣之礼都没有。
   听了朋友的话,我倒很想见见这个东海君,好早日在始皇帝面前戳穿他的假面具。我自信,以我的学识,对付这类江湖骗子应该是绰绰有余的。
   我很快就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东海君,那是始皇帝召我进宫。
   我一踏进殿门,始皇帝就得意地指着他身旁的一人对我道:“仲修,你总是不肯相信世上真有长生不老之术,现在这里就有一位长生之人,怎么样?”
   我顺着始皇帝所指望去,见到一个神情冷漠的黑衣人,面貌没什么出奇之处,看样子也不过三四十岁。我于是冷笑一声,盯着那人道;“长生?请问足下贵庚?”
   始皇帝道:“哎!不得无礼!这位东海群已有一千多岁了。千年之间的事,没有他不知道的。你这位太史,有些史事还可以向他请教呢!”
   我心中一动,望向始皇帝,始皇帝也正目光闪烁地看着我。
   我忽然明白了,始后帝为什么要嬉我进宫:他对这个“长生不老”的东海君也尚存疑虑,因此想借我的盘问来摸摸他的底细。我于是想,一般的史事,载之史册,传于四方,我知道,别人也能知疲乏。这个东群边一千岁这样的牛皮也敢吹,必然有备而来,要问倒他,只有找那种真相现在已很少人知道,外界却有很多种谣传的事来问他。
   想了想,我提出了第一个问题:“请问:老子究竟是什么人?”
   我愿以为他会像一般人那样,说老子是周朝守藏室之吏,没想到他想也不想就冷冷地道:“他和你一样,也是太史。先仕周,后仕秦。”
   我大吃一惊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老子一生讲究自隐无名,其时周室衰微,他出关远逝,世人皆不知其所踪。事实上,他确实到国秦国,在秦国度过了他的晚年。作为太史,他也把自己的事写了一点下来,存在秦国的史档之中,年深日久,就连秦国的史官也未必知道这件事了。我还是不久前整理旧档,从一堆蒙尘已久的简牍中,偶然发现这个密秘的。可眼前这个一脸冷漠的东海君,竟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来,而且说话的口气毫不在意,好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。
   我说什么也不信世上真有长生不老这回事,就再找了许多这类冷僻隐晦的事来问他:周昭王是怎么死的?穆王伐犬戎到底是胜是败……
   东海君都一一回答了出来。他回答时始终语气平淡,神情冷漠。那些惊心动魄的隐秘往事从他口中说出来,仿佛成了最普通的琐事,他知道其中的每一个细节,可又压根没放在心上。
   我越问到后来,心越来往下沉,我难不住他,有些事他甚至知道得比我还详细。
   终于,我问无可问,只得认败。
我充满愤恨地盯着东第君,道:“这么好的学问,为什么偏偏用来做这种事?”
   我真希望他能对我表示愤怒、轻蔑,或嘲笑,那样我心里还踏实点,至少我可以知道他还没有那么深不可测。
   然而我失望了。他没有丝毫愠色,也没有一句反驳之语,他甚至连看也没有再看我一眼,只是神情冷漠地坐在那儿,仿佛我已经不存在。
   始皇帝哈哈大笑,那笑声十分愉快,有一种终于去除了顾虑后的轻。分吩咐左右赏赐了两颗夜明珠给我,叫我下去。
   我踏出殿门的时候,听到东海君冷冷地声音道:“陛下,你试够了没有?”
   始皇帝道:“先生想到哪里去了?朕决无此意……”
   我昏昏沉沉地出了宫,心里一阵阵发痛:我是秦国最博学的太史,然而今天,就在我最擅长的学问上,我竟然如此轻易地被一个江湖骗子击败了!我心里隐隐感到一种不安,要说那不安究竟是怎么回事,却又说不出来。
   就在这样混乱着的心绪中,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国尉府。也许是因为我内心深处觉得,只有智慧过人的国尉,才能应付这种事情吧!
   见到国尉,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给他听。
   起先,国尉听得漫不经心,渐渐地,他认真起来,表情越来越凝重,间或还问我几句。最后,当我全部讲完等着他发表意见时,他却沉默了。
   我道:“国尉,你说话啊!这个东海君让我心里发慌,可又不知道为什么?”
   国尉的右手用力握着左手的食指,来回扳动,这是他过去在每次大规模战役前权衡思量时才会有的动作,我看得心中一惊。
   过了好长时间,国尉缓缓地道:“你的担心是对的,我们要有大麻烦了。”
   我道:“可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,不就是一个术士吗?”
   国尉摇摇头,道;“他不是普通的术士。”
   我强笑道:“国尉,你难道真的相信他有一千多岁了?”
   国尉叹了一口气道:“要是这样倒好了,我只怕他已经超出长生不老。”
   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道:“国尉,你这么说是……什么意思?”
   国尉道:“周昭王时的人,就一定会知道昭王是因为淫乱而被人刺死在江中吗?春秋时的人,就个个知道老子出关后的去向吗?”
   我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究竟是来源于什么了!
   来源于东海君的回答太完美了,完美得超出了常理。当时我一心想要把他问倒,尽往难里问,却忘了就算他真是那些时代过来的人,也未心会知道这些事。然而,这东海君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,有问必答,而且件件回答得无懈可击!到底要什么样的人,才能做到这一点?
   我感到背上一阵发寒,道:“国尉,难道这个东海君……”
   国尉道:“现在什么也不能肯定,我要进一趟宫。”
   国尉进宫去了,我等着他。
   坐了站,站了坐,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国尉才回来了。
   国尉脸色苍白,一句话也不说,坐下来就呆呆地出神。我从没见过国尉这副样子,忙问:“国尉,你怎么了?见到他了吗?你看他究竟是什么来历?陛下呢?说了什么没有?”
   国尉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还是呆呆地坐着。许久,忽然道;“你听说过能照见人五脏六腑的镜子吗?”
   我一怔,道:“国尉,你说什么?什么镜子?”
   国尉喃喃地道:“我见到了。形制真是奇特,宽四尺,高五尺,似金非金,似石非石。就那样明明白白地摆在我面前。我看见我的骨骼,看见了我的内脏,活生生的。你知道我们的脏腑是怎样蠕动的吗?我知道了……
   我心中一寒,大声道:“国尉、国尉,你清醒一点!不管你看到了什么,那一定是假的,一定是东海君制造出来的幻像!那些江湖术士有这个本事的!”
   国尉慢慢地把目光转向我,道:“幻象?他回答你那些问题也是幻象吗?没人能欺骗我的眼睛。我左臂幼年时摔断过,后来好了,没几个人知道。那镜子清清楚楚地映出了我臂骨上的旧伤痕……算了,承认吧,这次我们遇上真的了。”
   我道:“真的什么?真的长生不老?真的神仙?”
   “真的妖孽。”国尉长叹一声,站起来,“只是我不明白,为什么会来的这么快?我们的帝国,才刚刚建立啊!”
   我道:“国尉,你到底在说些什么?”
   国尉看着我,道:“国之将亡,必生妖孽。作为太史,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更清楚这句话的含意。无法解释的妖异之事,从来都是亡国的前兆。夏后氏德衰,有二龙降而复去;殷商之衰,始于武乙帝囊血射天,为暴雷震死;赫赫宗周,亡于褒姒,而褒似不正是龙涎所化的么?现在,轮到我们大秦了。”
   我愣了半晌,才茫然道:“就……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?国尉,你不是一向智计过人,战无不胜的吗?”
国尉叹道:“我能为帝国击败一切对手。可现在这个,不是属于人间的。”
   我道:“那……国尉你打算怎么办?”
   国尉道:“我打算归隐。”
   我大吃一惊,道:“什么?归隐?不!国尉,你不能走,你一走,国事就更加不可收拾了。”
   国尉道;“我留下就可收拾了吗?”
   我道:“至少……至少大家会安心一点,以国尉的威望,坐镇朝中,也许那东海君还不敢过于肆意妄为……”
   国尉摇了摇头,道:“他太聪明了,直接从皇帝身上下手。我老了,没有时间,了没有精力来和一个君王身边的妖孽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。”
   看着国尉的苍苍白发,微驼的脊背,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。
   国尉慢慢地踱到几案旁,拿起案上的黄金虎符,轻轻地把玩着,道:“帝国是我的作品,如果它短暂而亡,那将是我的耻辱。所以,我必须做一件事,证明那不是我的过错。
   我茫然的随口道:“做什么?”
   国尉道;“找一个传人,把我这一身的智谋传给他,让他在将来的时候,再建一个秦国。以此来证明,亡国不是我的无能造成的。”
   我目瞪口呆。国尉的心思,向来不是一般人能猜度的。可我还是万万没想到,他竟会生出这样不可思议的想法!
   国尉继续道:“当然,我会很小心,不让他用这智谋来对付帝国。我会找足够聪明、又有足够的忍耐力和重诺守信的人,用誓言来压制他的野心,不让他在乱世到来之前起事。同时密令他所在的地方郡守县令,不要给他在仁途上出头的机会。如果帝国不亡,他的所学毫无用武之地,反会引起他对权力的凯觎;如果帝国必亡,他出仕只是徒然地为帝国殉葬。
   我心中一片混乱,想抓住点什么,却什么也不抓不住。
   他们都疯了。我悲哀地想。
   我所效忠的皇帝被一个术士迷昏了头,一想想追求长生不老;我所敬重的国尉抛弃了他一手缔造的帝国,莫名其妙地要去找什么传人!我该怎么办?我能怎么办?我只是一个名望尊崇而毫无实权的文官,除了忠诚,我一无所有。
   我只能无奈地看着帝国一步步走向沦亡。
  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,国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咸阳,没有惊动任何人。他给始皇帝留下一道辞呈。但始皇帝没怎么看就随手扔到了一边--他已经完全沉浸到东海君为他营造的那个荒唐世界中去了,现实的一切,都被他认为是无足轻重的。
  
   故事讲完了。
   精致的雀铜灯还在静静地燃着,热好的黍酒早已冰凉。
   韩信道:“后来呢?”
   仲修道:“就像国尉预言地那样,帝国一步步走向灭亡,再也没人能挽救她的命运。”
   韩信道:“我是说那个东海君。他不是说他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术吗?始皇帝后来不不审在沙丘驾崩了?难道他没有因此受到惩罚?”
   仲修苍凉地一笑,道:“他不会的。因为他只陪伴了始皇帝半年就离开了。”
   韩信道:“半年?难道始皇帝后来就一直……”
   仲修道:“我说过,他是妖孽。妖孽不用一直在君王身边喋喋不休地进谗。半年的时间,就足以使始皇帝永远陷入成仙的迷梦了。他突然失踪的那一天,始皇帝像发了疯一样,亲自审讯了每一个奉命待候东海君的人。然后把这些人全杀了。接下来就是找、找。咸阳几乎被掘地三尺,各郡县也接到他的画像和搜寻密令。始皇帝还派徐市率众出海寻找,他自己也借巡游之名四处寻访。那段时间,皇帝的样子非常可怕,眼里像要喷出火来,常常一个人背着手走来走去,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。我不知道他在骂什么,只是觉得奇怪,就算东海君的不辞而别使他愿望落空,也不至于如此大动肝火啊!他又不是第一次被方士骗了。再往后,他的性情越来越难以捉摸,喜怒无常。他完全沉迷于方术之中,可有时又会指着那帮宫廷术士踊口大骂,骂他们无用,骂他们欺世盗名。说:“只有东海君是真的,你们全都是假的!假的!”有一年,他甚至一怒之下活埋了四百六十多名方士儒生,说:“看以后还有谁敢欺骗朕!公子扶苏就是因为这件事上说了几句话,被打发到上郡去了。但是直到他在最后一次巡游途中驾崩,也没有再见到那个东海君。”
  韩信道:“你说秦始皇曾绘了他的画像找他?现在还有那画像吗?”
  仲修道:“现在天下大乱,地方官衙大多被毁,恐怕不会有那画像了。宫里存档图籍应该有一幅的,可也说不准。时间过去那么久了,况且赵高把持朝政时,把一切都搞乱了……对了,你不是楚军的人么?现在楚军接收了一切宫室府库,正在清点搬动其中的器物,你可以问一问啊。”
   韩信苦笑了一下,道:“他们只对金银珠宝感兴趣,图籍文书全让
  刘邦拿走了。”
   “哦?”仲修若有所思的道,“刘邦比你们大王要高明。”
   韩信叹了口气,不予置评。
   仲修道:“不过要是那样的话,还有一样东西你也许能看的到:照心镜。那是东海君留给始皇帝的唯一物什。”
   韩信道:“照心境!就是你们国尉说的那面镜子?”
   仲修道:“是的。那镜子放在后宫,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。不过据一些内侍说,那东西真能照见人的五腑六脏。而且人站在前面,印出来的乡居然是倒的,不只是怎么一回事。那镜子能照见人体内疾
  病之所在,可是皇帝更多的使用它来找侍寝的宫人,看她们是否有异心。如有,则当场处死。”
   仲修道:“据说女子若有邪心,则必胆张心动。不过我不大相信,这也许是紧张造成的。那些掳入宫掖的六国女子,初见始皇帝有几个不胆战心惊?想来因为这面镜子,一定屈杀了不少无辜女子。唉!”
   从仲修家出来,已近天明。
   一个晚上,他听了一个很长、很荒谬的故事。
   故事很有意思。但是回到现实中想象,那和自己的命运有什么关系呢?
   是的,是这一切导致他遇到了师傅,可那在整个故事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。而他自己,又是这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人物——不,他甚至都不能算是个任务,他只是师傅用来证明自己价值的一个工具。
   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、赏识过他,不过是过去,还是现在。
   清晨的寒风吹在身上,刺骨的冷。他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双臂。 
   街道上,几片枯黄的叶子北风吹得满地打转。他想自己也正像这飘零的枯叶,孤独而无助,被乱世的暴风裹挟着,不知将吹向何处。
   他慢慢踱回营房,同营的人道:“你跑到哪儿去了?大王派人在找过你好几次了,亚父也找了你两次。”
   韩信惊讶道:“找我?大王和亚父找我?有什么事?”
   那人道:“不知道。你自己去问吧。看来大王那边比较急,你最好去快点。”
   韩信应了一声出去了。
   没多久,范增匆匆的赶来,一进来就问:“韩信呢?回来了没有?”
   同营的人道:“回来了。”
   范增松了一口气,道:“回来就好。我还以为他……对了,他现在人呢?”
   同营的人道:“去见大王了。”
   “去见大王?”范增奇怪道,“大王有事找他吗?”
   同营的人道:“是啊,不知道是什么事,派人来了三四趟。刚才他一回来,我们跟他一说,他就去了。”
   范增坐下来,疑疑惑惑的自语道:“奇怪,这次大王到对他发生了兴趣了?”
   几案上有一只削坏的残简被范增的手肘带到了地上,范增捡起来随意看了一严,立时眼前一亮。那残简上写着:“关中……有崤函之固,山河之险,此诚万世帝王之业也,不可轻弃。然……”其余的字就看不清了。
   范增抬起头来,道:“这是谁写的?见解不错啊。”
   同营的人道:“韩信写的,又写又改的搞了一个晚上。我们才没那份闲心呢!”
   “唔,是吗?”范增将几案上那对七零八落的残简一一拿过来看,不时点头自语,“嗯,不错,有理。”
   忽然,他拿着一只竹简,猛地站起来,手微微发抖。那竹简上写着:“执戟郎中臣信昧死言:今大王……”后面的字被刮削的漫漶不轻。
   范增道:“这……这样原来是他给大王上的奏疏?”
   同营人道:“大概是吧!要不怎么写得这么认真呢?”
   范增一顿足道:“糟了!昨天刚有个书呆子为了定都的事跟大王顶撞,被烹杀了。他怎么这个时候……唉!他去大王那里多久了?”
“啪”的一声,奏疏被砸到韩信的脚下。
   “这个西楚霸王要不要你来做?”项羽怒气冲冲地道,“杀子婴错了,定都彭城错了,把汉中给刘邦错了,封田市错了,封赵歇错了,张耳、陈馀、臧荼……都封错了!是不是我入关以来就没有一件
  事是做对的?不听你的就会重蹈亡秦之覆辙?嗬,不得了,作什么惊人之语!秦朝是谁攻灭的?是我!我拯救天下于水火,解万民于倒悬,使六国得以复立,谁不对我感恩戴德?谁不说我处置得当?
  你居然把我和那昏君比?你懂个屁!”
   韩信看着脚下被摔散了的简册,一动不动。等项羽骂完,才平静地道:“现在大王正行封赏之事,许多人赞颂大王,只是为了分封时得到更多的好处。他们并不关心大王的江山,只关心自己的利益。大王不应被这种人的颂声蒙蔽……”
   “放肆!”项羽吼道,“真话假话我听不出来?要你来教训我?哦,说我好话的都是在阿谀奉承我,你这样指着鼻子骂我,我才该洗耳恭听?别忘了你的身份!一个执戟郎中,敢这样和我说话?昏了
  头了你!来人!把他拉下去,笞……不,杖七十!”
   韩信愕然地望着项羽,心中的吃惊更多于害怕。
   两名侍卫一左一右过来抓住韩信的胳膊。
   “住手!”随着一声威严的喝声,范增跨进了殿门。两名侍卫不由得松开了手。
   项羽道:“亚父,你来了?”
   范增走到韩信身旁,道:“你先出去,在外面等我,待会儿我有话跟你说。”
   韩信道:“是。”抬头感激地看了范增一眼,退了出去。
   范增又对周围的侍卫们道:“你们也都下去。”
   侍卫们看看项羽,项羽挥手道:“下去吧。”
   众人退下,殿门关上。
   范增弯腰捡起地上的奏疏,翻看了一下,道:“就为了这个,你要打他?”
   项羽恨恨地道:“不止是这个。亚父,你没见他刚才说话时的那副口气,教训起我来了!简直狂的没边了。不给他点苦头吃,我看他要……”范增道:“阿籍,不管韩信到底写了什么,说了什么,我
  只问你一句话:能不能放过他?”
   “我办不到!”项羽别过头道:“亚父,你不知道他那些话有多可气……”
   “好,”范增道,“那你就索性杀了他!”
   “杀了他!”项羽倒吓了一跳,回过头来,道,“可……可他罪不至死啊。”
   范增坐下,把手放在项羽肩上,一字一句地道:“阿籍,你知道什么叫‘士可杀不可辱’吗?他那样的人,你要么别碰他一根毫毛,要么干脆把他杀了。要是折辱了他又让他活着,有朝一日必遭反噬!”
   范增的神态语气十分严重。但项羽看着他,忽然笑了,道:“我怎么没听说他“反噬”那个逼他钻裤裆的小子?”
   范增道:“那是时机还没到。阿籍,这不是开玩笑的事,你想好了没有?到底准备怎么处置他?”
   项羽无奈地道:“好吧,那就看亚父的面子,饶了他这回。”
   范增似乎有些失望,道:“唉!那就这样吧。”
   项羽奇怪地道:“这么?亚父,你还不满意?”
   范增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,站起来向外走去。
   项羽道:“亚父,我不是照你的意思做了么?”
   范增停下脚步,回过头来,道:“为你着想,我宁可你选择杀了他。”
  
    凌空而起的复道,连接着一间间巍峨壮丽的宫室,仿佛横跨银河的天桥。
   范增和韩信温步在一条高高的复道上。从那儿,可以遥遥望见渭南上林苑中那气势恢宏,尚未无全竣工的阿房宫。复道下,是川流不息地搬运着财物的楚军士兵。他们忙碌地穿行在各间宫室之间,户挑手扛,将帝国昔日聚敛来的表宝金帛成箱成笼地往外运,几名将军在其中大声呼喝指挥。
   范增一边缓缓走着,一边道:“你说的每一个字,我都赞成。阿籍的分封确实太草率,留下了不少隐患,定都的事也是。今天是你受委屈了,看在我的面子上,别往心里去,好吗?
   韩信看看远方鳞次栉比的宫殿,淡淡一笑,道:“亚父,事情已经过去了,没什么。”
   范增停下脚步,盯着韩信。过了一会儿,叹了一口报,道:“你心机太深,我看不透你。但不管你是真心还是敷衍,能不能听一个老人的几句肺腑之言?我知道,你才智过人。但谋臣所要做的,不是提出最正确的建议,而是提出最有效的建议。如果明知一种建议是君王无法接受的,或君王确有错误但已无法挽回的,那就不必说了。谋臣的能力能否得到发挥,取决于能否得到君王的信任和重用。如果因为触怒君王,而连进言的资格都被取消了,那再高明的见解又有什么用呢?”
   韩信恭恭敬敬地道:“亚父所言极是。”
  范增皱着眉头。他很怀疑眼前这个年轻人恭敬的态度,但又无法可想,只得道:“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。如果你听不进去,我也没有办法。阿籍年纪轻,你也是。其实你们应该能很好相处的,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。我老了,本想叫你接替我的……唉!”
   范增摇摇头,又叹了口气,步履蹒跚地慢慢向前走去。
   韩信忽然对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生出一种同情之心。这个老人背负太多:君臣之义、托付之重,甚到还有一种类似父辈对儿孙的舔犊之情——这一点名许连范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。这一切压得他苍老的身躯不堪负荷。
   但他不能因为对一个老人的同情就留下来,将全部的心血耗在一个完全不值得辅佐的人身上--这次上书,是他对项羽的最后一次试探。现在,他已对项羽彻底放弃了希望。
   范增又道:“韩信,你有没有感到阿籍最近变了?”
   韩信道:“嗯,好像是有点。自从进咸阳以来,大王就不大听劝了,而且杀戮也太重。杀降将是忌,大王不该杀秦王子婴的。”
   范增道:“是啊,还有定都的事,那么多人也劝不住。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。权力这东西,唉!”
   韩信隐约感到那不完全是权力造成的,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,但又说不出来,便只是保持沉默。
   复道尽头是一座雕梁画栋的宫观。走进去,里面人来人往,喧闹非凡。宫门的门槛已被撬掉,以便将马车直接赶进来,装运那一匹匹锦缎绢布和各式铜具漆器。贵重的黄金珠宝被整齐地排放在一张宽大的漆案上,一名文史正在认真清点登记。见范增走来,忙跪下行礼。
   范增挥挥手道:“忙你的吧。”沿着那漆案走去。金蟾、珊瑚树、玉如意、雕花象牙筒……五光十色,琳琅满目。范增脸上毫无欣悦之意,反而显得心事重重。随手抓起一把珍珠,松开手指看着那一颗颗晶莹圆润的珍珠落回漆奁,道:“韩信,你发现咸阳这些宫室里少了什么汉有?”
   韩信道:“财物没少,图籍文书少了。”
   范增点点头,忧心忡忡地道:“也就你注意到了这一点。他们一个个都被这里的珍宝美女迷得晕头转向,谁来关心这个?我跟阿籍说了,他也一点都不放在心上。唉!刘邦早晚要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。”
   韩信默然。
   出了这所宫观,又走了一段路,范增忽然停下脚步,道:“除了图籍文书,我总觉得这里面还少了一样东西,而且是很重要的东西,可就是想不想来。韩信,你能帮我查本么?人一老,脑筋就不太好使了。”
   韩信道:“不会吧,玉玺、符节、宗庙礼器……重要的东西我们都得到了呀!”
   范增摇头道:“不,一定还有什么,我有这感觉。你去找找看,这次我们得到的秦国所有财物的清单,在军主主簿那儿。你去查一查,也许能想起什么。”
  
发表于 2009-12-23 21:25:46 | 显示全部楼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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